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，我甚至有一段时间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希尔薇的手放在我胸口上，呼吸均匀而平静，屋里没有一丝声响，金色的朝阳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。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。我轻轻挣脱希尔薇的怀抱，她在梦中发出一身呢喃，伸手抓住我的枕头抱在怀里，我拉起被子盖好她裸露的肩膀，起身走进浴室。又要找个时间去一趟市场了，我穿着希尔薇洗好的衣服往锅中打入鸡蛋，从食品柜里拿出最后几块培根。受伤的这只手还真是笨拙……我费力的活动手指，拿起锅铲。“先生起的真早。”奥蕾莉亚打着哈欠走进厨房，一副慵懒倦怠的样子，然而她看到我的第一眼，红色瞳孔便警觉地缩放：“遇到她了对吗？”“是，黛尔用魔药解决了瘟疫。”“我就说那瘟疫不该这么快就被凡人解决掉……给你这个吧。”奥蕾莉亚从口袋里取出两个小瓶子，里面是蓝色和红色的药剂。“嗯……谢谢？”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，“这是什么？”“最后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吧？你应该也了解区区一个凡人的力量不可能撼动魔女，所以……”她舔了舔嘴唇，“红色药剂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模仿魔力，喝下它你才有机会在那家伙面前停留一会儿而不瞬间化为灰烬，然而……凡事皆有其代价。”“模拟出来的力量来自于你自己的生命，当你喝下药剂时，就是开始透支你未来的生命力量，蓝色药剂能够终止这个进程，不过凡人的生命极其脆弱，你的生命不会燃烧太长时间。当它燃尽的时刻，就是你的死期。请谨慎使用……在无路可退之时。”手中精致的药品骤然沉重起来，我长久的沉默：“……我明白了，谢谢你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：“请一定要活下来，先生。你们的故事……尚未完结。”“说来有些失礼。”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，我开口道，“您能告诉我求婚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吗？”她愣了一下，眼中的忧虑退去了少许：“这时候还谈到这种平常的事真是让人觉得很温暖……只要把你自己心里真正想告诉她的话说出来就行了呀。如果是希尔薇的话，先生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的。”“这样吗？”我点了点头，“或许有些自作多情，但是我在您的眼中看到了担忧，一种在您身上很少见到的情感。”“我可是很久……很久没有为朋友的事操心了。”奥蕾莉亚说完和涅芙依向门外走去。我轻轻鞠躬：“这个月承蒙你们的关照了。”涅芙依的声音：“如果想感谢我们的话，不如尽快把黛尔的事解决掉吧？我可是很期待您和希尔薇的婚礼呢。”我目送她们走上尚未完全醒来的街道，顺手打开信箱，由于希尔薇勤于整理，离家这么久了，信箱里只有一封看上去刚放进去不久的信。我将它取出，上面是考究的封蜡，似乎是某个贵族的家徽。回来再看吧，先去把戒指取回来，再和希尔薇去市场，我将信放在接待桌上，穿好外套，要好好的给她一个惊喜……在她醒来之前，速去速回吧。一切顺利，我走出首饰店，不由自主的摸着外套下那个小小的盒子。精致的红丝绒……虽然很昂贵，但这毕竟是一生只买一次的东西。我快步回到家。时间尚早，街上才渐渐的兴起一点喧闹的人声，小屋里依然寂静，昨夜带回的玫瑰花在门口的花瓶里恣意地绽放着。不知为何，这本该温馨的宁静在我心中留下的却是隐隐的不安。我快步穿过诊室，走近我们的卧房。推门，昨晚和希尔薇散落在地的衣物，工整地塞在洗衣篮里，似乎是没来得及洗。而希尔薇……而希尔薇她不在这里。就连小希和小薇也是。恐慌在我心中蔓延，我冲出卧房：“希尔薇——”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希尔薇大病初愈的那个早晨，回忆起她不在身边的无助与惶恐，拜托不要……我在屋里疯狂的寻找。拜托告诉我只是虚惊一场……明明还没有……你在哪儿……我明明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……视线停留在招待桌上的信件上，不知何时放上去的那封信已经被拆开了，旁边还有一张看起来有几分古意的羊皮纸，上面是……红色的……娟秀的……不详的字迹……

我颤抖着拿起那封贵族的来信，这是洛丝薇瑟家的家信，按落款来说似乎是家主亲笔，上面说的是……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说的是关于我这次的瘟疫中的表现，对我很满意，想要让小女儿和我缔结婚约。

在这种时候……还好，如果只是希尔薇看到这封信逃走了的话，我一定能把她追回来。我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，拿起羊皮纸。

羊皮纸？

我怔怔的把目光移向羊皮纸上的落款，是……黛尔。

吴先生亲启：

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，我已经把希尔薇带走了。随着您回到家中，她的生命的最后一丝瑕疵彻底消失，已经是无限接近于完美的祭品。不必尝试来阻止我，您知道以您的力量这并不实际，况且希尔微本人，可是很乐意和我签订契约呢。

聪明的女孩，可怜的女孩，直到我来的那一刻还在为您的婚约悲伤。真是遗憾，她差不多以为您要彻底抛弃她了。毕竟有那样一位善良美丽的贵族女孩在，又有谁会多看这个丑陋的奴隶一眼呢？

但是她还是无法放弃您呢，她的契约条件只有一条，就是让您在没有她的日子里，彻底忘记她，用吻过她的嘴唇亲吻另一个女孩，用凝视她的眼眸凝视另一个女孩，将她最喜欢的歌唱给另一个女孩，和那个她很陌生的女孩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。

请尊重她的愿望吧，您没有别的选择。在她签订契约之前，我会给她一点点回忆过去的时间。今天，她的痛苦将彻底结束，一劳永逸。

此间最为殊胜尊贵之魔女

黛尔

彻底……结束。

这就是……结局吗？彻底忘记希尔薇，独自接受新的生活。

这就是黛尔曾经说过的，那时候的那个小女孩也要求过的，清除我的记忆。

为了让我不再痛苦，为了让我迎接没有眼泪的明天。

可是，我的明天里，不能没有你啊。

我将羊皮纸捏成一团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即使如此……即使我的生命对魔女而言如若风中残烛，即使我现在还没有从瘟疫后的虚弱中恢复过来，即使……我将手伸进口袋握住那个小小的瓶子，即使烧尽我自己的生命，我也要把你带回来。

你可是我的新娘啊。

我从沙发下抽出装着长剑的手提箱，冲出和希尔薇一起度过三百多个日夜的小屋，行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。我握紧吊坠，宝石闪烁起来。

这么说希尔薇还带着吊坠……就是这个方向！

黎明已过，阳光照常升起。

如果不成功的话，这或许也是我最后一次走在这条街上了……

然而我没有犹豫，把钱塞给路边的车夫，在她的制止声中跨上她的马飞奔而去。